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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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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是淩昊天的心腹部將,之前金新月一戰已在軍中樹立威望,又深得淩氏少帥信任——淩氏少帥若是不慎下馬,由你取而代之,也是合情合理。”

這樣大逆不道的話,早已觸犯軍法律令,他卻緩緩道來,語氣平靜,仿佛只是在討論晚餐用些什麽甜點。

縱然早有預料,但從叔祖口中親耳聽到,飛廉還是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,腦子裏震得一片空白,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好。

既然這個話題已經起了頭,要接著說下去也就容易了很多。老人拈起銀勺,在骨瓷杯盞上輕敲了敲,聽著細瓷清脆的呼應聲,慢慢道:“這些年你一直跟在淩昊天身邊,他行事如何,你再清楚不過——如此倒行逆施,手段狠辣,遲早會弄得人心渙散,眾叛親離,於淩氏長遠考慮,並非上策。”

他說的是事實,飛廉沒有反駁,微側過頭,發絲松散垂下,遮住大半張面頰,瞧不出神色如何。

他不開口,老人便將這種沈默當作是默認,言辭越發鋒利:“與其坐看淩氏衰微,倒不如先下手為強——若能一舉成事,由你執掌征天軍團,既名正言順,亦可將淩氏導回正軌,豈不兩全其美……”

“不行!”

他話還沒說完,飛廉陡然出言打斷,語氣斷然,隱隱帶著金鐵交擊之鳴。

“我承認您說的有理,少帥這些年行事的確過於狠辣,可他也有他的苦衷,何況我覺得事情還沒有糟到那個地步,我絕不能背叛他!”

他從小由叔祖一手帶大,對這個老人既敬且畏,說話行事也都帶著十二分的恭敬,這還是頭一回毫不留情地當面頂撞。

“少帥這些年處處壓制董事會,我知道您不滿他很久,可他破舊立新,提拔新人、為財團軍團註入新生血液,我不認為這有什麽錯,更不會為這種事與他為敵!”

老人凝蹙眉頭,露出恨鐵不成鋼的怒意,卻無可奈何。

他是真的拿這個侄孫沒辦法。明明是家族後輩中最優秀的年輕人,天賦出眾,資質奇高,偏偏生了一副優柔濫善的性子,又總喜歡跟在淩昊天身旁。小時候還可當成少不更事,喜歡和同齡人廝混在一起,也能理解。可沒想到成年了還是這樣,真真叫人無可奈何!

就拿進入軍團來說,最初飛廉提出這個要求,家族族人大多持反對意見——畢竟他從小將飛廉當作族長繼承人培養,所有人都看在眼裏。而進入軍團意味著要接觸實戰任務,一旦出了閃失,實在得不償失。

但作為族長的他還是答應了,原因無他,只因征天軍團在淩昊天的帶領下就如鐵板一塊,根本插不進手。為長遠計,他需要一個嫡系親信滲入軍團高層,以免日後行事。

只是……籌謀歸籌謀,到底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,家族中最寵愛的年輕人,當真放他進入危機重重征天軍團,他還是十萬個不放心——雖然從小接受專門的體能和武術訓練,但他到底是豪門貴胄,能不能吃得住苦頭還另說。即便有薩爾科比家族作為後臺和支撐,真到了戰場上,生死不過一交睫的事,萬一一個不慎,那便是性命之憂。

何況,身為征天軍團掌權少帥的淩昊天與董事會一向針鋒相對,如果他暗地裏再使點絆子,以飛廉的心機,怕是會死的屍骨無存。

因而這些年,飛廉在軍團中出生入死,他卻在幕後擔驚受怕,時時探聽著這個侄孫的消息,生怕某天夜裏一個電話響起,帶來噩耗。

好在,飛廉這孩子並沒讓他失望——縱使在菁英雲集的征天軍團,他仍表現出眾,屢立戰功,兩年後便升任上校,成為集團軍中最年輕的校級軍官。這其中自然有董事會背後支持的緣故,但若非他自身能力卓絕,也不可能坐穩高位。

直至一年後,素問少將下獄問罪,軍團首席少將之位懸空,他便順理成章上位,外有董事會支持,內有淩氏少帥器重,在軍團中地位可謂如日中天。

當金新月一戰的捷訊傳來時,一貫深沈、喜怒不形於色的薩爾科比家族族長極難得地喜形於色,既是為這個自幼教導寵愛的孩子驕傲,亦是欣喜自己沒看走眼、家族後繼有人。

可偏偏是這個自己寵愛有加的孩子,一次次為了淩氏少帥站在董事會的對立面,甚至不惜辜負自己這麽多年的教導和期望,與家族翻臉!

“不認為有什麽錯……你真是冥頑不靈!”

老人重重將咖啡杯拍在案上,發出“嗆啷”一聲脆響,濃稠的咖啡汁潑濺上半個茶幾,沿著理石案角慢慢滑落,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。

昂貴的皇家伊麗莎白地毯被咖啡漬弄臟,老人卻渾然未視,只是怒聲斥責:“你忘了我上次對你說的話嗎?素問少將的前車之鑒就擺在眼前,你是不是要眼看著你的族人落到那個下場才能長進!”

那一刻,失望和憤怒在眼底迅速聚湧,仿佛濃重的陰霾遮掩住天幕。

飛廉渾身一顫,臉色出現微微的動搖,沒有即刻反駁。

他明白少帥為何要對素問少將趕盡殺絕,畢竟前任董事長因彼身故,換成是誰都無法釋然如此血仇深恨。可他無法肯定少帥是否會有同樣的手段對付薩爾科比家族。

雖然是政敵,但薩爾科比家族當年到底曾扶助淩昊天上位,也算對他有恩,而今他已占了上風,真的會像對素問少將一般趕盡殺絕、不留情面?

他不相信,但……他亦不敢用家人和族人的性命來賭!

“叔祖,你不必再用這些話來激我。”

長久的沈默後,他苦笑了笑,嘴裏像含了個千斤重的鐵橄欖,一字一字說得極為艱難:“我不會背叛少帥……但若有朝一日,少帥要對薩爾科比斬草除根,我亦不會坐視不理!”

不過短短一句話,他卻似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口,說完全身陡然松懈,幾乎癱軟在沙發中。

這句話表明了他的立場——如若有朝一日,淩氏少帥和家族生死相爭,他終究還是不能眼看著家族覆滅,畢竟他體內流著薩爾科比家族的血液!

聽到他的回答,老人微微撚須,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:他到底沒看錯人,這個孩子雖自小優柔,卻畢竟背負著薩爾科比這個姓氏,並沒忘了身上背負的責任與擔子。

但他並不知道,飛廉說出那句話時,生生將後半句咽了回去——如果真到了那一日,我會用性命去阻止這一場爭鬥!

“既然你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姓氏,那我也不多說什麽了。”

老人咳嗽兩聲,從袖中掏出一方手巾拭了拭唇角,恢覆成往日裏溫和慈愛的模樣。

“這次叫你過來,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與你商量。”

他從身邊拿過一個文件夾,打開後遞給侄孫。飛廉有些詫異地接過,一眼瞧見那裏夾著一張照片,照片上的女子妝容華貴,不過雙十年華,生得美艷絕倫。肌膚白如細瓷,一雙眸子隱隱透出海水湛藍,看來是歐美血統。

飛廉出生豪門,身旁之人均是相貌出眾,倒不以為意,只是覺得這女子容貌頗有些眼熟,似是在那兒見過。

他細細想了一會兒,才恍然道:“這位小姐……好像是美第奇家族的長女,寒金德美第奇,是她嗎?”

在他說完這句話後,老人笑容越發慈藹,眼角細紋重疊,龍鐘之態纖毫畢現。

飛廉瞧得清楚,適才被逼迫的怒氣消散大半,心下憫然:這些年,叔祖為了薩爾科比家族勞心勞力,年近古稀還要在這個泥潭中生死相爭,不過為了給家族謀一個好前程。

他不能苛責淩氏少帥的所為,亦不能指責叔祖的行事——從各自的立場來看,他們都沒錯,只是站在對立的立場上。

“你說得沒錯,這是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的長女……雖說美第奇家族的家脈早在十八世紀斷絕,但這只是沒有名正言順的繼承者,並不意味著家族完全消亡——而這位寒金德美第奇小姐的祖父,就是美第奇家族旁系中出類拔萃的人物,也稱得上歐洲的名門望族。”

老人和藹微笑,細細介紹一遍,面上神情似是在炫耀自己收藏多年的珍寶。

飛廉下意識點頭,有些心不在焉,全然未察覺叔祖這番話的用意。直到老人一句“飛廉,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了吧”傳入耳中,他才驟然驚醒,忙答道:“我今年已滿二十七了。”

“二十七……時光過得真快啊,我記得當年剛接你到身邊時,你才三四歲,走到哪兒都拉著我衣角不放,最怕見生人,除了……”

他話說到此處,忽地頓住,臉色有些不自然。

飛廉知道叔祖為什麽停住話,不由微微苦笑:那時候他不願見旁人,偏偏愛纏著淩昊天。說也奇怪,那個大他三歲的男孩對著父親時桀驁不馴,面對自己卻極有耐心,無論他問什麽都不厭其煩,細細解釋。

老人接連咳嗽幾聲,將因突兀沈默而帶來的尷尬氛圍帶過,緩緩續道:“二十七歲,也不算小了,放在幾年前早已成家生子,只是這幾年你身在軍團,無暇他顧,才給耽誤了……如今雇傭軍團的事務沒那麽繁忙,你也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。”

飛廉聽到此處,終於回過味來:“叔祖,您、您是說……”

老人微微頷首:“美第奇家族雖然沒落,到底是歐洲的名門望族,這位寒金小姐聽說也生得秀外慧中,極有可能是家族下任繼承人——如果這門婚事能成,對薩爾科比家族必定大有益助。”

這便是所謂的“聯姻”,用婚姻的方式,將兩個家族的利益緊密聯系,於雙方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選擇。

只是沒有人問過被家族指定婚姻對象的後輩的意願——他們是否願意和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共度一生,並不在家族長輩的考慮中,也用不著去考慮。

“美第奇家族是歐洲望族,雖說如今沒落了,但到底有世代累積的底子在——你若能娶到美第奇小姐為妻,等於將整個歐洲捏入掌心,日後對抗淩氏少帥也就更有把握。”

老人語重心長,飛廉卻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。

對抗淩氏少帥?他從沒這樣想過,更不奢望能有力量與那個偉岸如神的男子對抗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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